漢聲電台「文藝橋」節目──衛斯理書齋單元
播出時間:2006年4月23日(日)早上8:00∼8:30
主持人:梅少文
主講人:葉李華教授
文字記錄:吳雅芳

梅:海峽兩岸愛好文藝的朋友您早,還有現在在家中的葉李華、葉教授您早。

葉:梅姊早,各位聽眾大家早安。

梅:非常感謝能夠拜科技之賜,用電話連線的方式,把葉李華、葉教授,在百忙當中,請到我們節目來。聲音可以無遠弗屆,反而沒有隔閡。在這裡我要小小透露一下,葉老師他的工作非常忙,他的時間安排,他的工作時程或者課表,總是分秒必爭,中間幾乎要見縫插針才能安排別的事情,因此,在規律的生活當中,如果要進入他的體制裡,就要照表操課。

葉:非常感謝梅姊的配合。

梅:稍微有一些意外的差池,對他來說,三、五分鐘都是相當不能按照他的規矩來,算是逾矩了,是吧?

葉:還好啦,我跟梅姊會有十分鐘的緩衝期。

梅:我的天哪!十分鐘就是下課時間啊。OK,我們現在言歸正傳,說到規律,今天「衛斯理書齋」節目裡,要請聽眾朋友跟我們一起分享的倪匡作品,名字就叫作《規律》。

葉:對,非常有意思的書名。我們很難想像,倪匡當年怎麼會想到用這個題目來寫故事;或者倒過來說,寫了這個故事之後,怎麼會想到用這個書名?讀者看完之後會拍案叫絕說:再也沒有一個比這個書名更適切的名字了。這就是我們要抽絲剝繭的地方。我們今天要談談,為什麼可以用規律這個稀鬆平常的概念,寫出一個精彩絕倫的科幻小說來。

梅:竟然還是精彩絕倫的科幻小說。

葉:對,而且是標準的科幻小說。如果我們用非常嚴格的眼光來檢視倪匡的所謂科幻作品,可能會有三分之一作品是介於科幻和奇幻之間。可是《規律》這個作品,即使你是用西方最嚴格的科幻小說標準來看,仍然是一部非常精彩的、標準的科幻小說。

梅:好,我們就來聽聽如何標準法。

葉:這個故事它的科學根據是心理學,沒有任何人能夠反對心理學是一門科學,所以,心理學跟幻想結合也可以變成科幻小說,根據心理學發揮的幻想所寫出來的小說,當然是科幻小說。除了心理學之外,倪匡在這本書裡邊,竟然還用到了很多動物學的概念。什麼動物呢?昆蟲。我們之前曾經談過,倪匡博學多聞,而且喜歡收集很多能夠分類的東西。當然他對昆蟲的知識也相當豐富,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子,我猜倪匡會認為所有的動物裡邊,生活最規律的應該算是昆蟲,尤其是所謂社會性動物的昆蟲,比如說蜜蜂和螞蟻,牠們的生活最有規律。倪匡在他的小說裡邊,曾經好幾次提到,人的命運有些時候像昆蟲一樣,都被基因密碼所確定。他每一次都喜歡拿昆蟲來當例子,在倪匡看來,昆蟲幾乎沒有什麼自由意志。我們不能否認人是有自由意志,我們有大腦、我們能夠思想,我們在很多的情況之下,都可以作出我們自己的抉擇。但是,昆蟲不是那麼回事,昆蟲的一生行為,有一些你看起來好像非常聰明的行為,其實在牠出生的那一刻,就都已經寫在牠的基因密碼裡邊了。倪匡常常覺得身為昆蟲這種動物,是相當悲哀的一件事情,在倪匡的眼中,昆蟲跟肉身所做的機器人其實沒有什麼差別。我們說機器人它之所以能夠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跟反應,就是因為它的大腦裡有各種電腦程式,可以讓它做出各種的動作、各種的反應;昆蟲跟機器人作個比較,非常像,牠只是一個用血肉之軀所做出來的小小機器人,牠所有的指令,就是牠的基因密碼,從牠出生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,除非牠中間夭折了,不然牠整個這一生的命運早已註定了。這在倪匡看來是很悲哀的事情,因為倪匡是一個標準的自由派、自由主義者,任何事情他都希望有自由選擇的餘地。他用昆蟲來比喻很多的人,尤其是生活在不自由國家的人,他總是覺得,他們的生活就好像昆蟲一樣,很可悲。倪匡把這個概念發揮到極致,就寫了《規律》這個故事。

梅:是的,他是用悲憫的心來看待這些事情。

葉:可以這麼說,不過這個故事是相當反諷的。為什麼呢?我剛剛說,倪匡常常說,在一些極權國家的同胞,他們的生活相當有規律,也相當可憐,因為毫無自由。但是,有一些人卻是主動放棄了他的自由,一輩子過得非常刻板,包括我自己在內,這樣子的人,在倪匡眼中看來,也是相當可憐的。所以倪匡常常勸我,凡事不要那麼正經八百,我說……

梅:老師啊!這可是你說的喔,你自己說的。

葉:對,我就說,這是人的天性啊,我如果做任何事情不正經八百,我就做不好了。我不像倪匡那樣子,能夠揮灑自如。

梅:嗯,最主要就是自己能夠悅納自己的行為模式,那就沒有問題了。你剛才講到「規律」還有「刻板」,這兩個詞的意義是不一樣的:「規律」,我覺得,是一個現象,陳述事實;但是「刻板」有主觀的好惡在裡邊。

葉:對,身為一個作家,難免會有自己的主觀想法摻雜在作品裡。

梅:是,可以說你自己在純粹自己的工作領域裡邊,可以把規律、甚至於刻板的行為模式,繼續堅持下去。可是,難免會有跟別人相處的時候,當你碰到別人的時候,如果你還是照著你的規律,就會有人認為是刻板了。怪不得倪匡會這樣說你!

葉:哈……。好,我來唸一下,倪匡當年一九八六年在改版的時候,寫的一個很短的序,他說:

  「《規律》是作者本人極喜歡的一個故事,雖然充滿了悲觀、消極、厭世的情緒,但的確反映出現代人的心靈空虛。

  現代人的生活,表面上看起來,多彩多姿、變化無窮,但是實際上,卻貧乏枯燥,千篇一律。這種生活,形成了心靈上的極度不滿足,人和昆蟲的生活之間,可以畫上等號,於是,悲劇就表面化了。」

他覺得現代人表面上看起來多彩多姿,但是,越是這種多彩多姿的生活,越反映了內心心靈的空虛。或許我們會覺得,倪匡在這邊所指的是一般都會男女,事實不然。這本書非常特殊的一點就是,倪匡第一次描寫了一個標準的科學家社群。這一次,衛斯理是被請到了太平洋對岸,應該是美國的一個城市,這個城市可說是科學城,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居民都是科學家,甚至還有好幾位諾貝爾獎得主,都在城市裡進行教學、進行研究,生老病死都在這個城市裡。倪匡進了這個城市,不是倪匡,衛斯理進了這個城市,感觸特別深刻。衛斯理的個性跟倪匡很像,在衛斯理的眼中,科學家一板一眼地做他們的研究、做他們的實驗跟教學,這是最刻板不過的生活。他在故事裡邊特別反映,有一些科學家,比如說有一個男生、一個女生,索性去當嬉皮、當乞丐,不想再當科學家了。衛斯理本來碰到他們兩個,覺得他們自暴自棄,結果那兩個人說:不是,我們本來也是很偉大的科學家,只是我們厭倦了這種生活,我們寧願過著嬉皮的生活,也不願意再回到科學家的刻板世界裡。這當然是作者比較主觀的想法,小說裡難免會有作者的主觀,如果一律都客觀,那就不是小說了,就變成了一篇論文了。

梅:一點都不錯。

葉:對,有了這個主觀,慢慢地帶著讀者就進入了衛斯理的世界,透過衛斯理的眼睛跟他的想法,來觀察這個科學家社群。故事的主軸仍然是心理學,應該說是心理學跟動物學交互運用。衛斯理為什麼會被請到那個科學家的城市裡邊去呢?因為那邊發生了一個命案,非常奇怪的命案,看起來是一個很偉大的科學家自殺了,但是他的朋友總覺得他不可能自殺,總覺得會有其他的原因,很可能背後有一個陰謀,有人把他殺死之後,故意偽造成了自殺的樣子。因為他們是科學家,對於當偵探並不在行,所以就輾轉找到了衛斯理,請衛斯理出馬去那個科學城,去偵辦命案。這裡就非常有意思了,到最後我們發現,這個科學家的確是自殺,但是也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陰謀謀殺案。為什麼呢?因為敵方的間諜覺得這個科學家所發展的科技,對他的國家有威脅,影射的或許是蘇聯,因為那個時候蘇聯還沒有解體。這個故事是在一九七二年寫的,倪匡通常在衛斯理的小說裡,很少寫日期,很難得的是,在這個故事裡就寫了日期,也是一九七二年,很好玩,很容易做考據。所以我們就可以這樣說,或許是因為蘇聯的間諜覺得這個科學家所從事的研究,如果真的發展出來一個科技,運用在軍事用途,對於蘇聯會有很大的威脅,所以決心要把他剷除掉。可是他是一個這麼偉大的科學家,用暗殺的手法,會舉世譁然,一定要用非常巧妙的方法,把他解決掉。他們苦心孤詣,竟然想到了一個再巧妙不過的方法。他們用跟監的手法,就是我們現在俗稱的狗仔隊手法,跟蹤這個科學家,跟蹤了整整一年,拍了非常多的影片,然後把這些影片剪輯整理出來,。怎麼剪輯呢?用慢拍快放的方式。我們常常在電視上會看到,照一朵花,從花苞到盛開,幾秒鐘就綻開了,感覺非常有生機,那就是所謂的慢拍快放,還有一些學術名詞我們就不講了。他們把他一年的行動,用慢拍快放的方式,剪輯成一小時的節目,然後就去拜訪這位科學家。當然不是以間諜的身分去拜訪,他們隨便化了一個名字,去拜訪這位科學家,說:我們給你看一段影片。那科學家說:什麼影片?他們說:這是你一年之內的活動範圍。就用慢拍快放的方式放給他看。這個科學家發現他自己在這一年之中的行徑,來來去去就那麼兩、三個地方:他自己的家、他的研究室、頂多是餐廳,循環不已地這麼走來走去,非常有規律(梅:規律),簡直就像我們寫一個……

梅:朝九晚五啊,像我們這樣子。

葉:簡直就像我們寫一個電腦程式,讓電腦在螢幕上(梅:來回。)畫出一些圖形,不斷循環著畫呀畫…連來連去。這還不打緊,他們竟然又給他看了另外一段影片,這段影片,是一種蜜蜂,倪匡把牠叫作「土蜂」,我還查了一下,也有人把牠叫作「泥蜂」,牠是一種很特殊的馬蜂,等一下我們來討論這一段。

梅:真的有這種蜜蜂?

葉:真的有這種。牠的行為非常特殊,這點,等一下我們再來談。他們就利用牠的特殊行為,一些兜圈子的動作,他們把這種土蜂的兜圈子動作也拍下來,再放給這個科學家看,這個科學家一看之下發現……

梅:怎麼那麼像啊。

葉:對,怎麼那麼像!他自己一年的行為,就跟這個土蜂一天的行為簡直一模一樣,走的軌跡幾乎都是一模一樣,第二天他就自殺了,呵……

梅:哎喲。

葉:這是一個標準的運用心理學謀殺案。

梅:真的是。

葉:這故事實在太精彩了,我忍不住在我們的空中先把梗概講一下,當然故事細節的部分,還有很多引人入勝的地方,絕對不能夠因為聽了我們的書齋就不去看原文了。

梅:對,你聽了以後,更要看。

葉:好,故事大概就是這樣子。最後我們來討論一下,倪匡所謂這種土蜂,也有人把牠叫作泥蜂,就是泥巴的「泥」,牠到底還有什麼樣子的行為會有這種循環的模式?這點的話,對倪匡就有點抱歉了,書裡邊寫的,有一點點小錯,所以我現在是要講的,並不是根據倪匡小說裡邊講的,而是根據我自己後來查出來的,比較正確的說法。我找了兩個不同的來源查證,可以相互印證,包括我們常常講到的維基百科全書、w-i-k-i裡邊講的,也都跟我現在所要講的完全一樣,跟倪匡書裡邊有點不一樣。好,我們就來講比較正確的科學版本:為什麼叫泥蜂或者土蜂呢?因為牠跟泥土有很密切的關係,母土蜂要產卵的時候,牠會先挖一個洞,在土裡先挖一個洞,牠不是挖了一個洞之後,就立刻把卵產到洞裡去了,否則,那個卵孵化出來之後就會餓死,因為這種昆蟲通常是不會照顧牠們的下一代的,牠必須要在這個洞裡邊,再準備一些糧食,讓牠的下一代孵化出來之後,就立刻有新鮮的東西可以吃了,請注意,是新鮮的東西,牠絕對不能準備乾糧之類的。我們都知道,很多的蜜蜂都會螫人,除了螫人之外,牠也會螫其他的動物,這種土蜂牠就會去找牠自己的獵物,其他比較小的昆蟲,不是把牠殺死,然後丟到那個洞裡邊去,而是把牠螫了之後,讓牠麻痺,進入一種我們之前也提過的半死人狀態、殭屍狀態,生命現象仍然持續,但是牠就永遠動不了了,永遠活埋在土蜂所挖的洞裡。等到土蜂的卵孵化之後,立刻就有我們剛剛所謂的新鮮的糧食可以吃了。這雖然很殘忍,但是動物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,土蜂在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演化,我真的不曉得有多少年的演化,牠演化出一個很特殊的習性,就是非常機警。牠挖好了洞之後,出去尋找獵物、捕到獵物、拖到洞裡,過程時間很長,因為獵物不是都那麼容易被打到的,牠很擔心洞被鵲巢鳩占了,本來打好的洞,可能裡邊會有其他的昆蟲跑進去了,如果這樣,那麼牠把獵物丟下去、產了卵,豈不是便宜了別人?所以,牠就演化出一個習性:牠把那個半死不活的獵物,拖到距離洞大概五公分的地方,把獵物放下來,然後自己鑽到洞裡察看一番,一定要確定洞還是空空如也、沒有被鵲巢鳩占,牠再出來把獵物拖到洞裡,安心地產卵,產完卵之後,等於了了一椿心事,就可以飛走了。好,這種習性看起來非常精明、非常能幹、非常深謀遠慮,可是動物學家發現,這跟牠的大腦運作完全沒有關係──昆蟲雖然有大腦,但是牠們的大腦非常小,沒有辦法做這樣精密的判斷──牠的這種行為,看起來雖然很精明,其實是受寫在牠自己基因密碼裡邊的一種程式所控制,是一種自發的行為。就好像我們人,如果把腳蹺起來之後,你敲膝蓋,就會……

梅:彈起來。

葉:稍微踢一下,一模一樣的行為。

梅:自然反射動作。

葉:這是一種很直覺的反應,完全不經過大腦的。怎麼樣證明這件事情呢?很簡單,當那個母土蜂鑽到洞裡邊去察看一番的時候,那個科學家就偷偷在旁邊,把牠獵捕來的獵物,本來已經距離洞差不多五公分了,偷偷往外移,移得變成距離洞差不多十公分。土蜂出來之後發現,牠本來擺在距離洞口五公分的獵物不見了,當然有點沮喪,可是因為牠的嗅覺或者其他的感官很靈敏,牠很快地發現:噯!獵物其實沒有被偷走,只是不在五公分的地方。牠很快就在十公分的地方,找到獵物了。找到獵物之後,下一步呢?當然是繼續把牠拖到洞口。如果是比較聰明的動物或者人類,拖到洞口直接就把牠丟到裡邊去了,因為剛才已經察看一番過了;土蜂不然,牠把獵物從十公分處拖到五公分處之後,牠又忍不住把獵物放開,繼續去洞裡邊再察看一番。

梅:喔,好小心呀。

葉:呵……不是小心,那是牠天生基因密碼所設定的,牠只要把獵物拖到距離洞口差不多五公分的地方,就必須要停下來,必須要察看一番之後,再繼續來拖。這科學家做了一個相當殘忍的實驗,每一次牠進到洞裡邊去察看的時候,就每次把那個獵物再往外拖。

梅:拖回來,哎喲……

葉:到最後,那個土蜂累死了。

梅:累死了,真是累死了。

葉:但是,沒有辦法,牠就是不可能直接從十公分的地方,把牠拖到洞口埋起來,這就是一個天生的規律(梅:規律。)設定在牠的基因密碼裡。就好像我們的膝蓋不管多累,被敲一下,只要敲對了地方,還是忍不住會彈一下。

梅:對,這就是一種慣性動作。

葉:對,應該是一種直覺反射的動作。

梅:是的,好,所以土蜂有這樣子的特性,就變這樣子了。

葉:對,倪匡在故事裡邊,蘇聯的間諜就是利用土蜂這種特性,每次牠去探察牠的洞的時候,就把獵物移開一點,把這個規律的動作拍成了一部影片,跟那個科學家他一年之中規律的生活(梅:作習。)來作比較。這個科學家發現他自己跟土蜂一模一樣,就自殺了,因為他覺得他生命實在太沒有意義了。

梅:沒有意義了。即使這樣子,像這麼規律的生活,我想他在這一個故事裡邊,所要強調的,應該有一個…你剛剛說反諷的意義,是什麼呢?

葉:反諷的意義就是說,我們覺得好像科學家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心靈,他們在從事的是最有創意的科學活動,但是反過來說,他們的生活卻刻板地跟一隻土蜂一模一樣。

梅:難道就沒有辦法………畢竟他們腦袋是比較聰明的啊,對不對?

葉:對,沒錯。

梅:有沒有可能在既有的規律裡,還會有一些其他的東西,讓他跟一般規律的昆蟲不一樣?難道只有自殺一途嗎?

葉:小說總是要寫得比較極端一點,才會好看嘛。所以我才說,這篇小說是一個標準的科幻小說,即使是用最嚴格的西方科幻標準來看,仍然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科幻小說。它巧妙地運用了、結合了心理學跟昆蟲學的概念。

梅:從我們這些時候以來的空中相聚,我發現老師你是一個謎樣的人,你這麼規律,這麼嚴謹,但是做的又是這麼充滿幻想的工作。

葉:我人格分裂,呵……

梅:怎麼可能兩者兼顧啊?

葉:這也是我最有興趣的一個問題,就是在很有規律的框架裡,到底還能不能夠有創意?或者是倒過來說,在很有創意的一些作品裡邊,能不能夠找得到規律?

梅:歸納出一些原則規律。

葉:常常有一些藝術工作者會認為,在藝術裡是不能夠有規律的,如果藝術裡有了規律,就是匠氣了。可是,或許我自己是理工背景出身,我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子。即使在倪匡的小說裡邊,充滿了創意、充滿了靈感的小說裡邊,我們還是可以找得到背後的一些規律。我想用最後一點點時間舉個例子。這是我自己觀察到之後,跟倪匡討論的結果,倪匡自己也承認,這是他自我刺激創意跟靈感的方式之一。倪匡的創作都是一個人,他不可能開會討論,也不可能跟別人腦力激盪,他都是用自由聯想的方式。怎麼聯想呢?先舉一個例子,類似的例子以後我們有機會可以多講幾個。倪匡在寫連載小說的時候,有一天他忽然想到,或許可以拿顏色來作一些文章。什麼顏色呢?他就隨便舉了幾個:紅黃藍白黑。然後,他根據紅想一個題目,根據黃想一個題目,紅黃藍白黑各想了五個題目,根據這些題目再開始構思故事。我去年去香港的時候,在香港三十年前很舊的《明報》裡邊,竟然就看到了這個紅黃藍白黑一路連載下來,我非常感動,因為這是之前我跟倪匡曾經討論過的。我們可以想想看什麼叫紅黃藍白黑呢?時間不夠,我只好宣布答案了:紅是紅標,就是走標,標局的那個「標」;黑是黑幫;白是白癡;黃是黃土;藍是藍圖。他是先有紅黃藍白黑這五個顏色的概念,然後再想了五個題目,根據這五個題目再去想故事。寫完之後,大家覺得這五個故事非常有創意,其實還是一個很規律的方式,把創意激發出來了。很有意思,呵……

梅:是的,好厲害喲!好,限於時間的關係,我們趕快預報下一回的吧。

葉:下一次講《沉船》,也是一個很妙的故事。

梅:好的,我們就下回分解囉。謝謝交通大學科幻中心主任葉李華、葉教授。

葉:謝謝梅姊,謝謝大家。